顧新瑤深吸了一口氣，看著眼前，似乎還有些可憐巴巴的陳麗華。

仿佛在她面前，這個孤獨的老人，還有些害怕似的。

這是顧新瑤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眼神。

以前，不論是她反對她跟慕錦陽在一起的時候，還是當初，她跟著蔣子湄一起找她，要她離開慕錦陽的時候，顧新瑤都從來沒有想過，終有一天，她會看到陳麗華此時此刻，這樣的表情啊。

那種狠厲的，自負的聽不進去一點點不同意見的固執的婦人形象，仿佛就在這一刻——不，不是，是在法庭上的那一刻，就徹底的不見了。

顧新瑤怔了一會兒。

接著，她便下了決心。

她咬咬下唇，繼續說道，“我……我也非常感謝你能在法庭上作證，但是……但是阿姨。”

顧新瑤頓了一下，“阿姨，雖然我也會感謝你，雖然我也會努力的跟你相處，畢竟……畢竟慕錦陽已經成了我的丈夫，我們現在已經不再是情侶，而是夫妻了，所以……可是我還是無法原諒你，這輩子都不能，永遠都不能。”

顧新瑤的聲音不大，她緩緩的搖搖頭。

陳麗華的臉色，也驀地又沈了一下。

剛才，顧新瑤叫她進來說話，她本也是沒有抱著多大希望的，但是，她也沒有想到，顧新瑤能把這些話，說的這麽篤定。

她一輩子，也是不會原諒她的了。

陳麗華往後退了一步。

因為這個女人，她經歷了太多太多次的心痛。

當初，她恨慕錦陽不聽她的話，她恨慕錦陽是個逆子，她恨慕錦陽為了這樣一個女人，不僅要跟他從小到大的玩伴反目，還要跟她這個當媽的反目。

那個時候的她，心痛的險些碎掉。

而現在，當她終於要接受眼前的一切現實，當她終於想要把顧新瑤真正的當做自己的兒媳婦的時候，現實卻告訴她，不可能。

她不配得到更好的生活。

陳麗華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被流放到孤島上的老人。

她皺了一下眉頭，心仿佛被瞬間摔成了碎片似的。

半晌，她才緩緩張了一下嘴巴。

“那……那多多……”

“不論多多願不願意，也不論我願不願意，多多都是你的孫子。”顧新瑤輕聲說道，卻偏過腦袋，眼睛看向別處，“這是我們誰也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，多多還是小孩子，只要你以後心疼他一點，他都會記得的。”

“謝謝……”

陳麗華終於松了口氣。

她的人生已經夠失敗了，如果顧新瑤恨她到，連孫子也不願意讓她認的話，那她想……她會活不下去。

而顧新瑤，心裏其實也早就開始糾結了。

畢竟，慕錦陽在社會上是個公眾人物，如果又有媒體抓住他“不孝”這個把柄，或者去報道她這個做兒媳婦的，指使慕錦陽丟下母親一個人在家裏不管不顧，那——

這種麻煩，能避免，還是避免吧。

再加上，她本就是個沒有辦法完完全全狠下心來的人。

現在的陳麗華，已經落魄成這個樣子，顧新瑤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，再去狠下心來，剝奪她生活的最後希望，這樣的決定，她好像做不出來。

她勾起唇角，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。

“阿姨，你沒有必要謝我的。”

她雙臂抱胸，靠在身後的椅子上，“我還是恨你……哪怕你今天為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，我也恨你。”

“顧新瑤，我……我知道我……”

“你知道，六年前你跟蔣子湄的出現，毀了我人生中唯一的希望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雖然我當時以為……以為她肚子裏懷著的，就是慕錦陽的孩子，但是，我還是沒有辦法放棄慕錦陽。”顧新瑤顫抖著嘆了口氣，“我的生活，在遇到慕錦陽之前，是一片灰暗的，是他給了我快樂和幸福，我不知道什麽是母愛，更不知道什麽叫做父愛，我想嫁給慕錦陽，因為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明，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希望，就好似現在的你，把多多看成是你的希望一樣。”

陳麗華的心裏，突然間“咯噔”一下。

顧新瑤的家庭，是什麽樣子，她不是沒有打聽過。

就是因為這樣的家庭，她曾經篤定的認為，顧新瑤跟慕錦陽在一起，就是為了他們慕家的錢財，她甚至都沒有往“愛情”這兩個字上，想一點點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陳麗華的嘴唇動了動，最終，還是只說出了這麽三個字。

“呵……你知不知道，我終於離開了慕錦陽，在我離開他以後，又發現自己懷上多多的時候，是什麽樣的心情，我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不再是慕錦陽了，是多多了，可是——可是你知不知道，當我得知，我的希望，生了大病的時候，我又是什麽樣的感覺啊，啊？”顧新瑤扭過臉去，看著陳麗華那張蒼老的臉頰，驀地，她的眼圈紅了，聲音也漸漸的顫抖了起來。

“我恨你，如果不是你，如果沒有蔣子湄對我的為難，我就不會在懷孕的那一年裏，東躲西藏，吃了上頓沒下頓，我就不會在街角的小診所偷偷剩下多多，還險些大出血死掉，我的多多也不會從一出生就體弱多病，我一直在想……在想——”她拉長了聲音，“我在想，如果多多在我肚子裏的時候，就吸收了很多很多的營養，那他是不是，就不會生這樣的病？”

“顧新瑤……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陳麗華倒吸了一口氣，她的聲音，甚至比顧新瑤，顫抖的還要厲害，“真的對不起……拜托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彌補……”

“再給你一次機會，你能讓時間回到六年前麽？”

陳麗華的話還沒有說說完，就被顧新瑤給打斷了，“六年前，你毀了我的全部希望，你幾乎毀了我的人生，但是，六年後的今天，我卻對你，做不出相同的事情來，我知道，我是很沒有出息的人，我——算了。”

她呼了口氣，不想再說下去。

書房裏突然很安靜。

安靜到似乎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。

這時，書房的門，“砰砰砰”的被敲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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